2024年3月25日
从1804年《海地独立宣言》发表到1888年巴西解放法案颁布（官方名称为1888年5月13日第3353号法案），人们用了整个19世纪，才根除了对被贩卖、绑架的非洲人及其克里奥尔后裔的动产奴役。随后，20世纪过了大半，犯下双重危害人类罪（包括针对土著人民的种族灭绝）的殖民体系才得以终结。此外，20世纪还见证了被奴役者的后代争取人权和公民权利的斗争。
16和17世纪形成的意识形态结构、知识结构和生产结构，让动产奴役转化成为西方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的基础。联合国正视这段历史的遗留问题，于2001年在南非德班召开了反对种族主义、种族歧视、仇外心理和相关不容忍行为世界会议。我在会上发言表示，正因这段历史，21世纪将经历一场本世纪最伟大的伸张补偿性正义的全球政治运动。这并不是在夸大其词，而是承认了历史的推动作用。
背后的证据基础似乎已充分为人所知。二十世纪下半叶也出现了激烈的发展讨论，唤起了全世界公民对民主化的期望，主要呼吁经济正义、公民参政以及包容性的物质生产和分配模式。欧洲人曾在地球80%的土地上建立了多个殖民帝国。他们掠夺、侵吞和占有所攫取的财富，同时奴役男性和妇女劳力以促进国民经济和社会变革。随后，西方的解释性文献试图从种族和文化的角度解释极端的全球经济差异。这些文献提出了种族主义意识形态，并创建了一种范式，将被掠夺者的贫困归咎于他们无力创造可持续的经济发展生态。
然而，边缘化和受排斥群体的反击声浪迅速席卷全球，其速度之快不亚于当初动产奴役行为的普及。关于不发达的理论和关于“北方”从现行定义的“全球南方”攫取财富的记录中充斥着讨论的空间。学者们毫不动摇地得出结论，只有补偿性正义框架才能创造公平竞争的环境，使新脱离殖民统治的国家获得平等的发展机会。此外，学者们认为，发达经济体中曾被奴役的公民在法律和道德权利上有权获得补偿，使他们能享受到白人同胞长期以来认为理所当然的特权。
人们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以社会和经济补偿和发展以及政治平等的形式出现的补偿性正义，将因每个国家或社群的具体情况而异，但在全球层面，各种形式的补偿性正义将紧密相连，正如历时五个世纪的殖民主义和奴隶制与相对应的白人至上体系沆瀣一气。
反殖民运动期间举行的多次会议，使人们关注实施补偿性正义的紧迫性，为全球各地的非洲人民提供经济机会和进行心理弥补和赔偿迫在眉睫。2013年，加勒比共同体（加共体）正式成立了加共体赔偿委员会，并明确界定了认知和程序机制。该委员会的成立，是认识到需要为反殖民运动创建一个增强权能的基础设施的结果。委员会将赔偿辩论带入了新阶段，当时在全球范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委员会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参与全球对话，以改变殖民者对“赔偿”一词的定义。两个世纪以来，获得解放的黑人一直在呼吁，犯罪者应对他们所遭受的罪行作出赔偿。拒绝他们索赔诉求的主流说法是，“赔偿”是指黑人被动要求白人提供不应有的现金援助。这场运动的首要任务就是推翻这个定义。事实上，“赔偿”应是对危害人类罪作出补偿，要求“赔偿”是一项合法且合乎道德要求的权利。在德班会议上，传统奴隶制采取上述定义，从而制订从金钱、物质和精神方面进行赔偿的解决方案。这次思想和法律上的胜利为开展全球运动奠定了基础。
从巴西、加拿大、欧洲联盟、英国和美国开始，加共体赔偿委员会与全球活动家团体和个人建立了联系，开展了对话。通过这些对话，这些地区建立了相关委员会，由此创建了一个组织网络，经过动员，这些组织已经准备好促进更有效的赔偿运动。这些外联机制还包括与地方、国家和联邦政府建立联盟。过去十年里，所有曾奴役过非洲人的地方都出现了动员机构。在美国，随着人们重新关注H.R.40赔偿法案，这场运动获得了新的活力。该赔偿法案在众议院已经搁置了40多年。
加共体各国政府正式致信欧洲各国政府，呼吁召开官方峰会，开展谈判并解决赔偿问题。此后，荷兰政府正式为该国作为奴役活动主导者的身份道歉。然而，英国仍然坚决反对就赔偿的任何形式进行官方讨论。
过去五年来，加共体一直与非洲联盟（非盟）保持联系，呼吁为推动赔偿运动建立共同的政治阵线。在两个地区的国家元首多次会晤和互访后，非盟于2024年年初宣布，2025年将是非洲开展索赔运动的一年。非盟表示将与加共体团结一致，并宣布开始建立一个共同意识和政策框架，旨在确保获得赔偿。
在西方国家的首都开展抵抗活动，依然是全球运动的特征之一。许多国家发布了“表示歉意的声明”，但那不是道歉，这表明他们拒绝承认奴隶制属于危害人类罪。2015年9月，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在正式访问牙买加期间向议会表示，黑人不应总是沉湎于奴隶制时代，而要着眼于未来。祖先靠在牙买加奴役他人致富，作为后代受益人，首相的发言引起了轩然大波。
同时，欧洲对于要求赔偿的类似反应也激发了抗议运动在全球范围内蓬勃发展，活动通常由地方基层委员会和官方委员会组织。这些机构能够让曾经管理和投资奴隶制企业的主要机构和家族参与谈判。相关的银行、保险公司、贸易集团、大学、（皇室和平民）家庭已正式道歉，单方面提出支付赔偿以表歉意，并制定赎罪补偿计划。该运动呼吁采取契合二十一世纪民主意识的发展方式。文化产品的多样性以及性别和种族的包容性，代表着后殖民社会应有的水平社会结构，而非传统的垂直结构。运动还呼吁从奴隶制罪行中获益的政府、机构、家庭和个人反思他们的罪行，心怀敬意地参与发展计划和项目，并致力于建设新的经济秩序，使财富不再只是从南方流向北方，财富的流动要公平惠及所有人。
运动正在各地纷纷展开，包括联合国论坛、参议院、大学教室、公司会议室、政党内部圈子、地方、国家和联邦政府委员会、基层集会、全球治理委员会、富人的宴会和律师事务所。如今，不管在任何地方，追求体现公平和平等的正义，都与补偿性正义框架有关。无论是发展还是民主，无论是在道德还是伦理层面，都呼吁建设一个不同的未来。
现代世界建立在过去奴隶和殖民制之上，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正在全球范围内遭到质疑和抵制。有人正在倡导和平的语言和包容性发展的典范，而有人却加以反对。双方之间仍有分歧，就像隔着一道水流湍急的大河，但双方都看到了海啸自地平线处席卷而来。
更多信息：
希拉里•麦克唐纳•贝克尔斯，《英国的黑色债务：对加勒比奴隶制和原住民种族灭绝的赔偿》（西印度群岛大学出版社，2013年）。
希拉里•麦克唐纳•贝克尔斯，《英国造成加勒比发展落后：欧洲对掠夺和造成贫困作出赔偿》（西印度群岛大学出版社，2021年）。
本文由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师生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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